「以梟亂天下」及孔子「遺言」
「以梟亂天下」及孔子「遺言」
中國文坛最近出现不少儒學英雄人物。有一个叫東海一枭的就很牛,专以论儒道为英雄本色,以儒者自居,發表不少儒學論說,很有董仲舒「擺出百家,獨尊儒術」的雄心壯志。不过,早在战国时代,我们的荀況老先生就不放过“一枭”先生了。荀子在其《非十二子》一文指出:“假今之世,怖邪说,文奸言,以枭乱天下,矞宇嵬琐,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!”荀子老人是否早就知道当今之世有人“以枭乱天下”?我不得而知。什麼海一枭的文章,是否真正领会了孔孟的学说?人则见仁见智了。以我看,他的儒道以循孟子、朱熹一係,与近人熊十力先生較為相承,偏向孟子解孔子,对荀子的看法则有偏见。实际上,荀子对子思、孟子的批评是很中肯的:孔子讲的是“仁礼”,以礼践仁。孟子则加个“义”进来,以义来取代孔子的礼,叫“仁义道德”,还搞出个“仁义礼智信”五行学说。你说是否有些偏离孔子的道?所以荀子批评他们“甚僻违而无类,幽隐而无说,闲约而无解。”(《荀子。非十二子》)。我对“一枭”先生无偏见,覺得他解釋儒道,有些還是挺中肯地道的。不过古人有说了,以此引出来看看热闹而已。而我覺得,荀子解孔子,是最得其精義。後儒尊孟抑荀,把孟子稱為「亞聖」,將荀子稱為「偏儒」,我看就錯而特錯。當今人類社會的道德回歸,是先禮後性,沒有強大的禮教規範,心性是很難修好的。外在力量介入才能鎮住心性的騷動,心性畢竟是個人的,非常脆弱。所以孔子的對付辦法,就是「行己有恥」而已。今人食古不化,以為孟子的心性學是得孔子學說精髓,而把荀子冷落,實則是僻儒之弊也。
历史无情,古人早就看透我们的一切,白纸黑字,已經记录在历史的档案。今天怎麼會出現一個「一梟先生」,對儒頂禮膜拜,到了信仰的最高度。儒無所不能,無所不作,中國文明復興,非儒教不可。而且還排斥道、釋,對西方哲學多有不敬。大有宋人朱熹「存天理,滅人性」的遺傳。貧道對儒也有所尊重,但如此食古不化,我是不敢苟同的。
中國的復古亂像,已到亂箭齊發,無以復加的地步。先是創造一個什麼「國學」,然後把古代的學說一籮筐地裝進去,從中華文化的博大精深,再到宇宙真理論,沒有什麼不可以論述的了。前些時,我看到一則新聞,說孔子的遺言出土了,真真切切,馬王堆出土文物:孔子臨終遺言。中國的文化要大復興了。有友人轉來該遺囑,要我看看真假?我說不用看,一定是假。為什麼?我的理由如下:
一,孔子說過他「述而不作」,在「論語」記載真真切切,他不可能違背他的諾言,臨終時作了一個「遺言」。他唯一的述言是「春秋」,紀錄魯國的興衰史。孔子說過,「知我者其惟春秋乎?罪我者其惟春秋乎?」說明他一生就是述「春秋」,他根本沒有必要畫蛇添足,臨終前作個遺言來為自己做歷史定位。
二,從各種史料來看孔子的一生,孔子生前並沒有過得很風光,周遊列國,「累累若喪家之狗」。從「論語」上看,孔子也是個平實不張揚的人,「不知生,焉知死」,不可能臨死時想到要作一個為自己歷史定位的「遺言」。
三,孔子能揚名布於天下,得以享譽「萬世師表,至聖先師」等頭銜,是後世儒者對他宣傳和讚揚的結果。孔子生前所做的,就是想恢復周禮。而那篇「遺言」,則是站在一個偉人、先知先覺者的位置上,對他的後生發號施令,你等應如何如何?大有指點江山,為後世立絕學,開未來的口氣。這根本不是孔子生前「狂者進取,狷者有所不為」的作風。
四,「遺言」用詞造句,根本不符合孔子的用語。造言者讀書,不僅沒有達到與孔子神遊的地步,誤解了孔子的言行;而且其古文造詣不夠,未能理解春秋時期的古文用語。此文字之錯誤,已有學者指出,我就不多說了。
以我看來,此遺言即使是真出土文物,就算是從馬王堆出土,也是假遺言。總之是孔子以後的人造假,不可能是真孔子的遺言。如「孔子家語」之類,後儒為了給孔子樹立光輝形象,沒有考慮到孔子當時所處的時代,也沒有考慮到孔子的為人學識,教養和志向,總之,一句話,造假者的水平根本沒有達到孔子的水平。所以造出來的東西被人一看就知道是假。孔子說,「古之學者為己,今之學者為人」。孔子是個非常溫和,不偏激的,很實在的學者,想把孔子塑造成為一個民族文化英雄就是一個錯誤,以此尊孔崇儒胡編亂造更是錯誤。
附錄大陸發現孔子的「遺言」:
《子壽終錄》
子壽寢前彌留少時,喚諸弟子近叩於榻側。子聲微而緩,然神爍。囑曰:吾窮數載說列侯,終未見禮歸樂清。吾身食素也,衣麻也,車陋也,至盡路洞悉天授之欲而徒棄乃大不智也。
汝之所學,乃固王位,束蒼生,或為君王繡袍之言。無奈王者耳木,賞妙樂如聞雜雀鳴,擲司寇之銜於仲尼,竊以為大辱。其斷不可長也。鴻鵠偉志實毀於為奴他人而未知自主。無位則無為,徒損智也,吾識之晚矣。
嗚呼,魯國者,乃吾仕途之傷心地也。汝勿複師之轍,王不成,侯為次,再次商賈,授業覓食終溫飽耳,不及大盜者爽。
吾之所悟,授於爾等,切記:踐行者盛,空敘者萎。施一法於國,勝百思於竹。吾料後若有成大器之人君,定遵吾之法以馭民,塑吾體於廟堂以為國之魂靈。然非尊吾身,吾言,乃假仲尼名實其位耳。
擁兵者人之主也,生靈萬物足下蛆;獻謀者君之奴也,錦食玉衣仰人息。鋒舌焉與利劍比乎?
愚哉!曠古鮮見書生為王者,皆因不識干戈,空耗於文章。寥寥行者,或棲武者帳下,或臥奸雄側室。如此,焉令天下乎?王座立於枯骨,君觴溢流紫液,新朝舊君異乎?凡王者祈萬代永續,枉然矣!
物之可掠,強人必效之;位之可奪,豪傑必謀之。遂周而復始,得之,失之,復得之,復失之,如市井奇貨易主耳。概言之,行而優則王,神也;學而優則仕,奴耳;算而優則商,豪也;癡書不疑者,愚夫也。
智者起事皆言為民,故從者眾。待業就,諾遁矣。易其巧舌令從者擁主,而民以為然。故定乾坤者必善借民勢。民愚國則穩,民慧世則亂。
武王人皆譽之,紂王人皆謗之。實無異也!俱視土、眾為私。私者唯懼失也。凡為君者多無度,隨心所欲,迎其好者,侍君如待孺子。明此理,旋君王如於股掌,挾同僚若持羽毛,騰達不日。逆而行之,君,虎也,僚,虎之爪也,汝猝死而不知其由。遇昏聵者,則有隙,斷可取而代之。
治天下者知百姓須瘦之。抑民之欲,民謝王。民欲旺,則王施恩不果也。投食餓夫得仁者譽,輕物媚予侯門其奴亦嗤之。仁非釣餌乎?塞民之利途而由王予之,民永頌君王仁。
御民者,縛其魂為上,囚其身為不得已,毀其體則下之。授男子以權羈女子,君勞半也。授父以權轄子,君勞半之半也。吾所言忠者,義者,孝者,實乃不違上者也。
禮者,鉗民魂、體之枷也。鎖之在君,啟之亦在君。古來未聞君束於禮,卻見制禮者多被枷之,況於布衣呼?禮雖無形,乃銳器也,勝驍勇萬千。
樂者,君之頌章也。樂清則民思君如甘露,樂濁則漁於惑眾者。隘民異音,犯上者則無為。不智君王,只知戟可屠眾,未識言能潰堤,其國皆亡之。故鼓舌者,必戳之。
吾即赴冥府,言無誑,汝循此誡,然坦途矣!切切。
言畢,子逝。